你長得不好看,身材也不行,就你這種女人,能找到我做男朋友,還有什麼不知足的?」
這是徐舟亙古不變的觀點。
即使我家并沒有十分貧窮,但他依舊覺得,我跟他在一起簡直賺大發了。
這次,不待我出言反駁。
鄰座卻傳來「噗嗤」的笑聲——是剛剛遞蛋糕的人。
他們是幾個人結伴來的,餐桌中間擺著蛋糕,應該是來給誰慶生的。
笑出聲的那人坐在靠過道的位置,穿著休閑服,黑發軟軟地貼在額際,眸若燦星。旁邊有同伴拿手肘碰碰他,小聲道:「差不多行了,黎川。」
那叫黎川的卻不搭理,見我們目光掃向那邊,還笑嘻嘻撐著下巴開口。
「我都聽不下去了。大哥,究竟是誰給你的勇氣,能讓你說出這樣的話?梁靜茹麼?」
隱約聽到有其他人在笑。
徐舟失了面子,自然更氣了。
可對方那桌都是高大的小伙,他只能捏起軟柿子,扭頭質問我:
「姜知晚,這是誰?」
我哪知道是誰。
但也不想故意拆黎川的臺,便默不作聲。可沒曾想,對方卻十分主動地走過來,笑著對我說道:「姐,往里坐坐。」
「哦……」
他坐到我身邊,直直迎上徐舟的黑臉,拿手指了指自己。
「有本事別沖她撒氣,跟我吵啊。」
「慫貨——」
我在旁看得瞠目結舌。
好家伙……
世上竟有這等猛人。
許是我的目光過于火辣,黎川側過臉,露出一排大白牙。
「不用客氣!」
二、
本已做好與徐舟死磕到底的心理準備,卻不料中途竟冒出個黎川,口才極好,三言兩語便把對方說的潰不成軍。
徐舟向來都是個懂得審時度勢的人。
見眼下形勢不對,便不再對我步步緊逼。收起適才的陰翳之色,他深深吸了口氣,神色篤定地望向我,語氣中透著詭異的溫柔:
「知晚,等什麼時候你不鬧脾氣了,咱們再談。」
我面無表情:「徐舟,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。」
他卻不理搭理我,自顧自地說著,一邊還想伸手來拉我,卻被黎川狠狠地拍了一掌。徐舟饒是再會做樣,也不由氣結:「這是我女朋友。」
黎川晃著單根手指:「不對。」 又笑瞇瞇地糾正他,「人家小姐姐剛才說了分手,所以現在是……」
他刻意將后幾個字說的極慢:「前、女、友。」
徐舟一時拿他沒法,見我又不肯松口,只好起身離開,說是等下次再找機會聊,臨走時腳步匆忙。
我沒有回頭去看他的背影,也不必去看。這幾年里,我總是不停在追徐舟的影子,甚至到了忘記自我的地步,就連微笑都小心翼翼,只恨不得將整個人,都模式化成他心里喜歡的模樣。
怔怔地坐在原地,眼神直勾勾盯著面前早已冷卻的咖啡液,想起那些年里對感情認真且努力的自己,突然有點兒難過。
「不是,怎麼哭了……咱趕走渣男不應該開開心心的嗎。」
直到耳畔傳來不知所措的男聲時,才后知后覺地發現眼淚正止不住往下落。剛才餐桌上的紙巾都被徐舟拿去擦奶油了,黎川只能無助地沖鄰桌兄弟們求助:「趕緊的啊,都別看戲了!紙巾給我拿兩張。」
幾個男孩急忙在兜里翻找紙巾,最后才遞過來一張蔫了吧唧的餐巾紙。
黎川攥著那紙時,還有些不好意思:「那個……湊合著用。
」
我忙用手背拭去淚水,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:「抱歉啊。」
生怕自己的情緒失控會給對方帶來困擾。
可偏生那眼淚跟開了閘的洪水似,怎麼也止不住,只能一遍一遍用手背去抹。
黎川捏著紙巾的手頓在空中。
片刻后,他才笑著將紙巾塞到我手里:「你道什麼歉啊,錯的又不是你。」
少年的聲音清冽且干凈,恍若黑暗中的一束光。
也確實如一束光。
因為這是我無數次掙扎于黑暗沼澤中時,頭回聽見岸上有人這般說。
旁人總說,徐舟縱然有錯,但更主要的原因是我無底線的忍讓。朋友們站在岸邊,瞧著奮力掙扎的我,面上帶著不贊同:「你該想想自己的原因。」
為什麼被 PUA 的是別人,而不是你呢?
會不會是因為你太不強勢,從而導致自己如此卑微呢?
他們細細地與我分析著這段感情中,徐舟與我的所有過失與付出,并企圖得到一個「公正」且「公平」的評判與結論。卻不曾料到,對于那些理論,我早已在心中想過千百回。
哪是不愿反抗?哪是不愿掙開!
若不是被荊棘和泥沼纏住了手腳,誰會眼見著自己身處險境,卻又無計可施,最后只能歇斯底里地撲騰著,企圖在這些束縛中,尋得片刻喘息。
今日若不是遇上了黎川和他的朋友,想必分手的過程也不會這麼順利。
我嘴唇翕動,想跟他說聲謝謝。「謝」字尚未出口,放在身側的手機卻亮了,下意識地瞥向屏幕,發信者沒有備注,不過那串手機號碼我卻早已聊熟于心。
這三年。
徐舟的號碼備注在我手機中,從「徐舟」到「哥哥」到「徐」,最后成了一串沒有署名的數字。明明是想要將其在生活中淡去,卻不曾想反倒是那串號碼,在腦海中記得更深切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