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走!」
23、
我們沿著山坡往下跑。
屋外的世界是泛黃的,一切景色都很破舊。
這里仿佛一個茍延殘喘,行將崩潰的世界,狂奔的我不受控制地哆嗦著。
「為什麼?為什麼你一來就殺了他?」
「我再也不想看到了……」
眼前人玉蘭雙腮略帶潮氣,但眼神仍然明亮,像是火燎過的木炭:「你死在我面前的樣子。」
「哈?」
被那灼熱的眼神注視著的我,忍不住摸了摸鼻子。
「我盡力。」
此刻,我們已經逃入一個山坳,但閻羅惜的神情并無一絲放松,他緊緊地抓著我,好像在警惕著什麼:「你知道,滿足什麼樣條件的人,才會來到這個世界嗎?」
「將死之人。」
對方握住我肩膀,口吻忽然嚴厲了起來:「所以,你在現實世界,也這麼輕易地放棄了自己嗎?」
我:「……」
穿進來之前,我只記得自己從高高的懸崖上墜落,但其他細節卻是怎麼也記不起來了。
因此面對他的詰難,竟有些心虛。
「……我沒有。」
「真的?」
「真的!」
又仔細地審視我一眼,青年輕輕抱住了我:「答應我,不要再那麼輕易地死掉了……」
「要活下去啊,哪怕像個畜生一樣。」
聞言,我忽然感覺怪怪的。
這措辭,這語氣……
難得遇到這樣溫柔的懷抱,沒半點暴力,仿佛在珍惜滿是裂痕的瓷器。
在這個絕望之地,我躲不開這少年式的擁抱,只能回以同樣嚴重的鼻音。
「好。」
不知過去了多久,對方微微松開我,眼角浮起一抹紅暈:「對了,你還要答應我一件事。」
「什麼事?」
「以后,別再拿鞭子抽他了。」
「為什麼?」
「我嫉妒。」
「?」
24、
許久,我擦了擦額上的冷汗。
「你……別太荒謬。」
閻羅惜眨了眨眼,眸底是那麼清澈,好像山澗般令人喉嚨都滋潤。
可惜,宇宙不能永遠凝固在這一秒。
不知何時,整個山谷漸漸變紅了。
眼前的青年面色變了,從嘴唇到鼻梁,連帶眉毛都蒙上一層紅色的污漬,我迅速回頭,卻見山那邊的夕陽已然消失。
取而代之的,是冉冉升起的巨大頭顱。
陰沉的,不詳的,麻木的男人面孔上,正顯露出無比的怨毒:
「玉栩真,你不要太得意了!」
「這個世界,從來都是男人的戰場!」
「如你這樣的女人,不過是戰利品而已!」
我回身,卻已經見不到閻羅惜的身影,頓時冷聲道:
「你把他怎樣了?」
「呵,劇情還沒開始,他就自作主張放走了你,難道不該接受懲罰嗎?」
眼前,那陰森的面孔上透著詭異:「人死了就要下十八層地獄,我要你們兩個都活著在里面受苦,永不超生!」
恍惚間,顛倒晨昏,天地震動。
眼前巨大的頭顱消失了。
山丘被夷為平地,而原先的山谷則變成了森嚴的鋼鐵叢林,汽車在道路間喧囂疾馳,而駕車人的臉,卻都是空白的。
一時不辨方向,不知在路上走了多久,一個小女孩闖入了視野。
她四處亂跑,是為了撿掉在地上的棒棒糖,對面的車一個猛剎,車主搖下車窗,對著身后的女人就是一陣痛罵。
「你會不會帶孩子!」
「眼睛瞎啦?」
女人一臉麻木,恍若未聞。
小女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,撿回糖后,便開開心心地牽著她的手,一路往巷子里走。
一路上,她問了女人很多。
「媽媽,為什麼爸爸總是不回家?」
「還有那個奇怪的阿姨,她昨天又來了,還說要給我生個弟弟!」
「呸!我才不想要弟弟呢!」
然而,不管她怎麼搖撼,女人都是自顧自地發自己的呆。
不一會兒,小女孩就被路邊的野貓吸引,掙脫了她的手,追著貓兒跑進巷子深處。
而女人依舊無知無覺地往前走。
往前走。
角落里,一群精神小伙正在圍毆當中的少年,眼看后者被打得鼻血長流,也只是蜷縮起瘦削的脊背,一聲不吭。
直到打斷了手里的長棍,為首的男子將他一腳踢翻。
英俊的面容卻十分陰沉:
「叫你和我作對!」
少年倒在地上,仿佛死了一樣。
顧慮到會出人命,男子一揮手,便帶著嘍啰們撤出了巷子。
然而,他們一消失,少年隨即爬了起來。
他就像巷子里的野貓,有一身堅硬的反骨,哪怕渾身是傷,看起來也不是好惹的。
小女孩碰巧看到了一切,不僅不怕,反而有些興奮。
「你是來這里拉屎的嗎?」
「……」
少年在污水旁撿了個煙頭抽著,也不理她。
小女孩見狀,將之前撿到的糖遞給了他,雖然有點舍不得,但她更嫌棄那上面的灰塵。
「給你。」
見他不接,她搖了搖頭,臉上透著不符合年齡的成熟。
「……要活下去啊。」
「哪怕像個畜生一樣。」
聞言,少年靜住了。
望著眼前這一幕,我汗毛有些倒立。
不是害怕,是直覺熟悉而古怪。
還沒來得及捕捉其中的蛛絲馬跡,我忽然想到了那個女人,連忙沿著巷子往前追。
不出所料,小路盡頭是一汪湖泊。
這里,是地獄嗎?
眼前,正是無數次出現在噩夢中的場景。
25、
昏暗的天色下,一個女人正漸漸往湖中心走去。
一步又一步,全然不管走散的女兒。
直到沖上前的我,不顧一切地打破了這場平靜的死局:
「等等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