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、
我鼓足勇氣給他發了個信息:「這周末有空嗎,可以做個你的專訪嗎?」
沒多久,等到了回復:「當然有空。」
接著又是一句:「但是采訪我這樣的小人物,有看頭嗎?」
我皮了一下:「mat 老師怎麼會是小人物。」
主管讓我扒他黑料,我確實是下不去手的,何況就從前的事情來說,是我對不起他。
拿著一點舊交情要過來的采訪,還要坑他一把,未免太不厚道。
我問周言旭時間地點哪里比較方便,沒想到他定了個網吧包間。
「你不會是想一邊采訪一邊訓練吧?」
「……你怎麼知道?」
我看著對話框里的話傻眼了,反手在筆記本上寫下「敬業」倆字。
提著兩杯咖啡到了地方,周言旭已經坐著打得熱火朝天了。
鍵盤鼠標的聲音不絕于耳。我放下手里的咖啡和包,做完準備工作之后,就將目光落在了他身上。
四年前,我從來沒有想過周言旭會是這樣一個人。
他總開玩笑,說他和我是姐弟戀,要叫我姐姐,哪怕他只比我小了幾個月。
他皮膚白,大概是經常窩著打游戲不見太陽。此時此刻盯著電腦屏幕的睫毛還翕動著。
原來這麼好看的人也會搞網戀啊。
我沒意識到自己笑了,周言旭的話把我從一些回憶里拽了出來。
「看入迷了?」周言旭伸手在我眼前揮揮,輕笑一下。
我心虛地正了正神色:「咳咳,要采訪的問題我都跟你們經理報備過了。」
他點點頭,有些悵然:「你都這麼專業了。」
我被他說得臉紅,欲蓋彌彰地取了本子過來,同時按下了錄音筆的開關。
「那我開始了——mat 老師一開始是怎麼接觸到電競的呢?」
「網吧。」
「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在這個游戲上有天賦的呀?」
周言旭笑了笑,酒窩就那樣漾著,問我:「你采訪別人的時候也是這樣說話的嗎?」
我坐直了身子,感覺他在質疑我的專業能力:「哪樣?」
「像幼兒園老師,問小朋友今天開不開心,一樣。」
「……」
什麼意思,你小子,說我夾是吧。
「是的,都是這樣的呢。」
我變本加厲,語氣宛如客服。
他不笑了,擺擺手:「我不是那個意思嘛。」
「你要是不喜歡我問的問題,完全可以分享一下你的成長經歷。」
他點點頭,坐直了身子,像上課回答問題的小學生。
「第一次打游戲是在網吧,玩了一陣子之后,發現自己有天賦,就一直玩了。」
「十八歲的時候被俱樂部挖了,青訓、LDL、LPL,一路打上來的。感覺也沒什麼可說的了。」
十八歲。我敏感地抓住了這個數字。
大概是分開以后,周言旭就被挖了,我應該想到的。
我點點頭:「這其中,有什麼曲折的、讓你印象深刻的事情嗎?」
他聞言,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:「事沒有,人倒是有……許星星。」
我手忙腳亂地關掉了錄音筆,哪怕知道這支筆里的錄音其實只有我自己能聽見。
周言旭直勾勾地盯著我。
游戲的聲音有些大,但是通過頭戴耳機傳過來,就變得有些隱約,在這個有些逼仄的空間里,平添幾分曖昧。
我臉上波瀾不驚,實際已經心如擂鼓。
周言旭一下子靠回椅背上,語氣委屈:「我知道過去很久了,可是……」
他的話說到一半,我的手機鈴聲驟然響起。
7、
電話是我媽打來的,我掛了一次,立馬響起下一個。
我媽的控制欲在我上大學之后不減反增,這幾年更是到了有些夸張的地步。
接起電話,我剛想問她怎麼了,電話那頭卻傳來隔壁阿姨的聲音:
「小星,你媽媽剛摔了一跤,好像骨折了,你趕緊回來一趟吧。」
我腦子嗡地一聲,匆忙應下。接著就收拾了桌上的東西,起身準備離開。
周言旭一臉懵地看著我收拾東西:「怎麼了?」
「我有點急事。」
我收拾完東西起身準備走,周言旭騰地站起身拉住我:「出什麼事了?」
我猶豫了一下,還是將我媽摔了的事和盤托出。
「我送你。」
他抓起桌子上的車鑰匙,卻被我攔了下來。
「別了,從這里開回我家起碼三小時,你明天還要比賽,別折騰。」
說罷我起身欲走,臨走前還囑咐他一句,「關于你自己,要是還有什麼想說的,可以直接給我發信息,我會整理成文章的。」
周言旭點了點頭。
我則是一路輾轉,在車上臨時請了假,在太陽快下山的時候終于到了醫院。
問完主治醫生,說沒骨折,情況不算嚴重,但還是需要觀察兩天。
我媽躺在病床上,神色漠然。
她是在生我的氣,我知道。
大學畢業后,她一直希望我回家考編制,覺得我在外工作是不務正業。
我走近了捏了捏她的手:「媽,沒事了。」
她用力地拍掉我的手:「沒事個屁。我要真有什麼事,你就等著后悔吧。」
我張了張嘴,最終沒能說出什麼。她說的是事實,可我不會回家也是事實。
我在病床旁湊合了一晚,腰酸背痛,忍著難受回家取了一些生活用品。
和主管請假時,她的語氣也變得不耐煩:「最多一周,再長批不了,你自己看著辦吧。」
病房里有個電視,大爺大媽放著昆曲,咿咿呀呀唱得我有些心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