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沒有拿著那根血跡斑斑的棒球棍,也沒有被高墻鎖住自由。
他依舊是那個想干什麼就干什麼的少年,自由自在,疾馳在時光的洪流之中,分毫未變。
真好,這場跟命運的較量里,我救下了他。
外婆笑瞇瞇地說:「還有,你的同學說他爸媽工作辛苦,每個月給我付了飯錢,天天來家里吃早飯和夜宵。」
莫名的,有淚意涌上來。
我忽然想起了某個時空中 2023 年的許宵。
對外冷淡囂張大少爺,對內心細如發老婆奴。
我去國外出長差,他就隔三差五去我外婆家蹭飯。
說是要外婆照顧他,其實是他陪伴老人打發孤單的時光。
許宵,你可真是一點也沒變。
我問外婆:「如果我說我想談戀愛,你會反對嗎?」
小老太太多耳聰目明的一個人呀,目光在我和許宵之間來回逡巡,直到那少年徹底紅了耳朵、我也快要撐不住。
她才笑吟吟地說:「不會呀。要是這世上能多一個人愛我們家言言,那可再好不過了。」
不同的時空,同樣的心愿。
我含著淚擁抱小老太太,卻被她促狹地推開:「你是不是得去感謝另一個人?他求著他爸爸接手你的案子,你跟人家說過一聲謝沒有?」
我一時語塞。
恰好有公交車停下,外婆慢悠悠地上了車。
沖我揮揮手:「言言,傘我帶走了,你可別淋著雪。晚上喊人到家里來吃晚飯,外婆煮排骨湯喝!」
公交車駛遠了。
我沒有傘,有傘的是街對面的那個少年。
我深深吸一口氣,向著許宵跑過去。
他沉默地將傘往我這邊傾斜,不偏不倚,替我遮住所有風雪。
我喘著氣:「我有話要跟你說。」
他注視著我:「我也有話跟你說。」
我急得要跳起來:「你先讓我說,其實我很早就喜歡……」
許宵說:「我做了很長的一個夢,夢見我們相愛了很多年。」
我的話狠狠斷在了喉嚨里。
呼嘯的風聲里,就聽見他說:「我夢見了我出現在你受害的地點,我舉起了一根棍子,打死了那個強奸犯。」
我捂著心口,無措地抬頭看著他。
少年痛楚地垂眸望我,伸手撫摸我的臉頰:「你滿臉都是血,哭著求我快跑。我沒跑,然后,我就被關進了監獄。」
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:「許宵,那只是一個夢。」
他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我,忽然拋了傘,捧著我的臉,深深地吻了下來。
我條件反射地抱緊他的腰。
竟聽見他說:「我寧愿那不是夢,那個晚上,要是我能擋在你身前就好了。」
一滴溫熱的眼淚滴在了我的脖頸。
我僵住了。
然后有眼淚也從我的眼角滑落。
許宵,笨蛋,你其實早就擋在了我的身前,只是你忘記了。
那一天,風雪飄飄搖搖,氣溫是濱海市年度最低。
但我卻覺得心里是從未有過的暖和。
許宵買了一長串爆竹,從巷頭鋪到了巷尾,噼里啪啦的,炸了滿地喜洋洋。
居委會急匆匆出門來管,看見是我和外婆笑著跳著,又默默縮回了腦袋。
鄰居們從窗臺探出了頭,大聲地喊:「言言,回家了好!」
許宵替我高聲回答:「爺爺,過年好!」
其實,離過年還早得很呢……
屋子里,熱騰騰的排骨鍋子架起來,外婆破天荒地允許我喝酒。
三只酒杯碰撞在一起,發出了悅耳動聽的響聲。
2016 年 1 月 27 號,跨越了五個時空,18 歲的姜言同學喝醉了酒,左手抱著外婆,右手抱著許宵,忽然開始號啕大哭,說著些「你們都活著啊」的醉話。
是的,他們都活著,會長命百歲、歲歲無憂。
你知道,命運常常同人打啞謎。
但不到謎底揭曉的時刻,你永遠也不會知道,自己是不是贏家。
那麼,請勇敢地奔跑起來吧。
哪怕是再尋常不過的普通人,也會有成為英雄的時刻。
而命運會毫不吝嗇地犒賞英雄——
所愛常相伴,朝暮見天光。
-完-
風月煞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