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抬起手,扎向我的胸口。
外婆不知哪來的力氣,坐了起來,死死抱住了他的腿,張開嘴,咬了下去。
那把刀偏離了一寸,扎在了我的手臂上。
血花四濺。
鄰居叔叔咒罵一聲,一腳踢在外婆的肩膀,舉起刀猛然砍下去。
我飛快地撲過去,試圖攔住他。
那把水果刀穿過了我的手指。
扎在了外婆的脖子上。
血流如注。
外婆一瞬間睜大了眼睛。
她張開了嘴,像要說話。
她抬起手,似乎想要摸一摸我的臉頰。
但她的手才舉起來一點點,很快又無力地垂落。
劇烈的疼痛從手指漫到了我的心口,我跪在地上,拼命捂著外婆的脖子,血越流越多,從我的指縫漫出來。
止不住,血怎麼止不住。
我痛苦地嚎叫起來。
狗叫聲又連成了一片。
巨大的影子從身后投到了身前。
那道影子揚起了手,握著刀的手臂,對準了我的背心——
呼嘯的警笛聲響起。
2
我又做了那個夢。
夢里回到了十七歲那年的秋天,外婆為了保護我而死。
我擦干凈眼淚,坐了起來。
手機界面還停留在百度地圖的街景。
外婆在 2015 年的夏天,正彎著腰,看老鄰居們下象棋。
那是外婆僅存的影像了。
這麼多年,她都沒拍過幾張照片。
我望著手機,不知不覺,眼淚又落了下來。
很燙的一滴,砸在了手機屏幕上,我伸手去擦,卻感覺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引力,拖著我,將我拉到了手機里面——
我猛然睜開眼睛。
周圍的布置卻并非 2023 年我的那間小公寓。
外婆曬的蕎麥枕頭、有老式肥皂香味的被子、長出一截的睡衣……
我攤開手,十指光潔而干凈,沒有那年握刀時留下的深刻疤痕。
這里是,2015 年的,我和外婆的家。
鬧鐘叮鈴鈴地響了起來。
我看了一眼時間。
2015 年 10 月 17 日。
外婆去世的那天……
我隔了很久才想起來要關掉鬧鐘,房門被推開。
外婆系著圍裙,笑瞇瞇地:「今天給你做了牛肉粉絲包子,快起來吧。」
陽光透過單薄的窗簾照進來,照在她的白頭發上。
見我沉默,她走了進來,先在圍裙上擦了擦手,然后摸摸我的腦袋:「怎麼了?想賴床?」
掌心的溫度,是熱的。
我張開手臂,緊緊地抱住了她。
眼淚細密而無聲,滴在了她起球了的圍裙上。
外婆一愣,輕輕拍拍我的背:「做噩夢啦?沒事兒,夢都是相反的呀。」
夢都是相反的,一定是的。
我擦干凈眼淚,去吃早餐。
熱騰騰的牛肉粉絲包子,是記憶里熟悉的味道。
「調料里都放了什麼呀?」我問。
外婆給我盛了碗粥,說:「牛肉和粉絲切碎,放蔥姜水,放料油、鹽、醬油,再來上一點白胡椒粉。」
怪不得多年之后,我在廚房里嘗試再嘗試,也做不出一樣的包子。
原來……外婆的味道,是白胡椒粉啊。
熱氣熏到眼睛,我又想掉眼淚。
外婆渾然不覺,拿著湯匙攪拌我的那碗白粥,試圖讓它涼得更快一些。
「昨天居委會還發了電影票呢,可惜你不在家,也看不成。」外婆說。
我轉頭看她,有什麼破碎的靈光閃過腦海。
這個時空的姜言,女高中生姜言,到底可以做些什麼,來挽救外婆的生命?
我慢慢說:「學校今晚搞跳蚤市場的活動,取消晚自習了。
咱們一起去看電影吧,直接在電影院碰面,可以嗎?」
外婆笑了起來:「那可太好了。晚上七點鐘,我在電影院門口等你。你想吃爆米花嗎?我給你做好了帶過去。」
望著她的笑臉,我也跟著笑起來。
盤桓在心口的那口悶氣,漸漸地散去。
時間快來不及了,我把最后一個包子叼在嘴里,匆匆穿鞋出門。
外婆小聲說:「慢點吃,沒事的,別噎著啊。」
就要關上門的那一刻,我停了下來,轉過身,抱了抱小老太太。
「外婆,你要好好的啊。」
咬著包子的聲音含糊不清,她大約沒有聽清,只是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「路上慢點走啊,注意安全。」
我三步并兩步地跑下樓,在拐角處撞上了一個人。
我連聲道歉:「對不起,對不起。」
她笑了起來:「言言姐姐,你也起晚了?要不要坐我爸爸的車?」
我猛然抬頭。
是樓上的那個叫作思佳的女孩兒。
而她身后,那個坐在駕駛座里的男人,正是那個把我按在車棚里的強奸犯。
此刻,他按下車窗玻璃,和藹地說:「言言,反正順路,我送你吧。」
后背起了一層冷汗。
我極力克制手指的戰栗,微笑著說:「不用了,我和同學一起。」
車子駛遠了。
我在公交站臺,渾身控制不住地發抖。
3
午休時,我請教班里那幾位經常溜出去上網的男生,問他們都是怎麼出校門的。
他們紛紛笑起來:「姜言,你學壞了啊。」
我有些窘迫:「麻煩你們了。」
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,他們帶著我去操場最角落的地方。
幾個男生助跑著,撐著墻壁,輕巧地翻了出去。
隔著一堵墻,他們喊:「姜言,就這樣,翻出來,我們在外面接著你!」
我學著他們的樣子,助跑起來,然后,膝蓋撞上了墻。
手指也摳破了。
唯一一個還沒翻出去的男生蹲了下來,拍拍自己的肩膀:「踩上來。